〈第五章〉旅行之時，就是度假的開始
「磊克，你的傷真的好了嗎？」
「早好了啦！在這樣躺下去都弱掉了！我看我不想傷好了又馬上再被人打倒。」
在床上躺了四天，磊克的傷已經大致癒合的差不多了。再兩天後，他再也待不住在床上躺著，開始到處往外跑，有不少次還是我抓他回去。這樣的你逃我抓的日子所幸只持續了一天，和萊亞約好的一個禮拜已經來到。
「就算你好了，你的實力也好不到哪裡去。」我沒好氣的潑他冷水：「看你那耐性就知道了。」
「誰說的？」磊克被我那麼一激，立刻瞪着我，帶有挑釁的說：「我可是卡赫身旁最強的侍從。也是冬大陸排名前百的旅行者。」
「名聲是沒用的。」我皮笑肉不笑的回應：「危險當前，你能活下來，這些話你再去說吧！上次的事件，你又說你做了什麼事？」
「我……」似乎是碰觸到了磊克心底那道尚未癒合的傷疤，他臉色在一瞬間變得不知所措。最後轉向卡赫，低下頭道：「對不起，沒能保護你。我……失職了。」
「咦？不、不會啦！真要說起來是我……」
「是我沒用！」磊克猛然大吼，讓卡赫嚇了一跳。我揚了揚眉，見他突然轉回我這，充滿著堅定信念的雙眼就是直直勾著我，又是低頭：「我想變強，請教我格鬥技巧！」
「你殺過人嗎？」我淡淡地問他。他的眼神太過純粹，讓我有些猶豫。猶豫什麼，就連我也不知道，是怕我叫教他這些技巧，那種純粹的情感就會消失嗎？
「當然。」磊克回答得乾脆：「但我有我的準則，我只殺我認為罪大惡極的人。」
看磊克拍胸脯得意的說著，讓我無意間感到一絲輕鬆，沉重的心情稍稍輕了一些。於是我說：「跟我學很辛苦的，你有那個耐心嗎？」
「只要能保護好卡赫，我都可以忍受。」磊克說的堅定，眼神也同樣堅定。
「那就收好東西吧！要下去集合了。」
其實我並不怎麼想出去公會，因為一定會見到萊亞，但又不得不見面。最糟的是，一個星期了，我和萊亞相遇的事連一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和卡赫說清楚。到時候雙方問來問去，又會耗掉許多時間。
最後當然還是跟在卡赫身後來到公會大廳。解釋就解釋吧！反正依萊亞的性格來講，他會把這件事處理的很好。
「艾維先生。」
就算身著旅行者的粗布衣服，披著多少補過的斗篷，卡赫身為貴族的事實仍不會改變，他踏著不輸萊亞的秀氣步伐走向萊亞，靦腆地笑著：「謝謝你不計前嫌的邀請，讓我等能夠得到幫助。」
萊亞披著黑灰色的斗篷，隱隱約約露出底下的輕型皮甲及護膝，他同樣報以微笑，向卡赫伸出手：「沒什麼，能結交冬大陸的皇子也是我的榮幸。」
當兩人握過手，萊亞才看見站在卡赫身後的我，他的眼神內閃過了訝異，但他隱藏得很好，在卡赫還未發現前收回了目光。
「兩位是你的同伴嗎？」
卡赫柔柔地笑，一點也沒有剛才擔心磊克的樣子，輕鬆卻不浮躁的說。他首先介紹磊克：「這是和我從冬大陸出來試練的隨從，磊克－因萊。至於這位，銀梓－月，他是我一週前遇上的旅行者。」
卡赫並沒有對我介紹太多，而早就知道我身份的萊亞也沒有那個必要去知道更多。他點點頭，開始介紹他身後的同伴。但並不是所有人，他也僅僅介紹幾個在旅團中身份重要的領導人，必竟這次派出的團員有近百人，一一介紹也沒有意義。
兩團旅行團的相見面很快就過去了，萊亞指向其中一輛馬車說道：「那麼出發時間已到，請卡赫先生先到馬車裡面坐吧！我們是採輪班制看守馬車的，在下一班的時間是在中牛過後。」
「那我們參加下一班的看守好了。」卡赫沒有那麼剛見面時拘謹，他對萊亞笑的如小孩子一般，甜美的樣子甚至讓我瞧見萊亞的一時失神。
但他沒有失態，他點頭，瞥了我一眼，說道：「歡迎，不過可否讓我出一個小小的要求？」
「請說，我們現在是同伴。沒有什麼好拒絕的。」卡赫說。
既然卡赫都這麼說，我見到萊亞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他大大方方的看著我，說：「我們守護馬車共分為早、中、晚三部分，我的要求就是銀梓先生能不能和我一起守夜呢？因為晚上是敵人最愛攻擊的時候。」
「這個……」一旦談到我身上，卡赫也知道自己並沒有擅自決定的權力，他深感歉意的對萊亞說：「不好意思，關於銀梓大哥的事我沒有任何的權力可以強迫他。我雖然雇用他，卻沒有和他簽下任何的契約。他願不願意和你行動，你必須和他本人商談。」
「原來是這樣。」萊亞臉上不免有些感到惋惜，他看向我這裡，如我所料的問：「銀梓先生，你能答應這件事嗎？」
「不要。」我沒給他面子，甚至當眾損了他面子。我見他眼神中閃過不悅，得意的說：「我想萊亞團長太高估我的實力了。我並不會使用線，在黑暗裡我幫不上任何忙。」
「咦？是嗎？」萊亞被我重重的一嗆，竟也沒有在表面上生出一絲怒氣，不得不說他的演技高明，他嘆了口氣，以可惜的語氣說道：「那真是太可惜了，只是這份守夜的工作真的很孤單呢！所有人都睡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吶看著漆黑的夜發愣……」
「好啦！我答應你就是了！別吵！」
我狠不得一把上前把萊亞那張連珠炮般吐出一長串哀怨話語的嘴和與專業演員有得拚的小白臉給大打一頓，但基於我現在表現出的實力並不能和他對抗，又不想運用操線師的能力教訓他，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他的要求。至於其他站在一旁目睹這一切的卡赫等人，我什麼都不想解釋。
「謝謝你的答應，銀梓先生。」萊亞拍拍我的肩，低聲在我耳旁說：「我沒亂說，團裡的守夜一向交代給最強的人。」
「哼，別把我想的太高強。」我不屑的在他鼻尖吹氣，讓黑色的眼眸內的溫度降到最低：「你的死不會帶給我任何麻煩。」
隨後不等他再說第二句，我一轉身，迅速鑽進他剛才所指的馬車。
所以說才不喜歡站在太陽底下。馬車是空的，並備有一些食物和保暖用的毯子。我捲縮在一角，用毯子將自己包個緊實，我躲的很偏僻，連卡赫進來時還得掃視幾遍才能找到我的身影。
「銀梓大哥，你不熱嗎？」卡赫見我包著毯子，擔心的問：「你看起來好累。」
「是很累。」我不否認，因為我已經被萊亞那個比小白臉還要小白臉的傢伙給煩得精疲力。我幾乎是在嘴裡說出：「讓我睡一下……」
接著我閉上眼，卡赫也很體貼的沒有說話。雖然說是很累，但我卻從沒想過須要好好的睡一覺，我半眯著眼淺睡，這對我來講既能補足精神還可以隨時感到外界的變化。
這是個習慣，即使三個月前離開組織，我還是這樣睡了三個月。我不懂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已是個自由的人，沒有人認識我，也沒有人會在我睡去時從我背後擢下一把刀。
等我被卡赫輕輕推醒的時候，隊伍已遠離曼哈斯，來到一片躁熱的沙漠上。馬車裡沒有半個人，因為整輛馬車可以說是個烤箱，而我，甚至在這個烤箱裡還包著一條大毯子睡覺。
難怪覺得有些熱。我掀開毛毯，走下馬車。車隊沒有在動，在車隊的旁邊有著一片綠洲，萊亞的旅團都聚集在那裡，從一大群旅行者中，我也看到了卡赫和磊克。
「銀梓大哥，快來！」卡赫是第一個看到我，他對我招手，與奮的大喊：「你睡了一個上午，過來吃點東西吧！」
我心裡猶豫了一下，才走到卡赫身坐下。團裡身為廚師的旅行者遞給我一杯用剛製杯子盛裝的湯，這讓我小小的訝異一陣。剛製的杯子可不是好到手的物品，而且貴的離譜，但就我現在看到的，在場每一個旅行者用的都是剛製的杯子。
「怎麼了？」看我呆看著杯子好一陣子，卡赫睜大著眼問：「大哥不喜歡嗎？」
他這一出口，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好我身旁的一圈旅行者都聽的到。剎那間我有種把所有人殺光後逃跑的衝動，因為這群人的目光真的是太不友善了！就因為卡赫說我不喜歡食物然後我默然沒有回應。
我馬上啜了一小口，淡淡的說：「不難喝。」
這才讓一些目光收了回去，但仍有少部分依然停留在我身上。我不餓，所以喝完湯之後就沒再接過卡赫遞來的東西。
我走向綠洲深處的湖泊，在它週圍的樹蔭下坐下準備休息。偏偏沒過多久，那煩人的萊亞又來了，他手拿著串烤肉，在我旁邊坐下。坐的很自然，彷彿老友般的相遇。
「我聽廚師說你沒吃什麼東西。」他臉上沒有作做，所以聲音聽起來就和我一樣平淡。他把一串烤肉用葉子墊著放在我前方，隨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我不餓。」我頓了頓，最終還是拿起烤肉撕咬起來，問他：「看來你被你的人愛載著。只是嫌湯不好喝就會被瞪。」
「哈哈，誰叫你要嫌！」萊亞笑了出來：「像我們這些旅行者在外野宿，有得吃就不錯了，哪輪得到你來嫌？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我放下竹籤，半閉著眼盯著眼前的湖水，碧綠的色澤讓人心情不由自主的平靜。
漸漸的，我閉上眼睡了過去。
但我仍然沒有熟睡，我可以感覺到萊亞正看著我，臉上似乎還有疑惑的表情。他在疑惑什麼？我只不過睡個覺，有什麼好疑惑的？
最後被他看到心裡毛毛的，乾脆起身到馬車裡睡，我寧願睡在可以拿來烤面包的馬車裡也不要被那個小白臉看！
但事實並不能如心底所想的那麼順利，我才剛走回旅行者聚集的地方，磊克馬上貼了上來，朝我大叫：「銀梓大哥！請教我戰鬥技巧！」
磊克的聲音比剛才卡赫的聲音還要大上數倍，很清楚的傳入附近不少旅行者的耳裡。忽然，四周頓時安靜無比，卻又在下一秒爆出巨大的笑聲。一時之間不少旅行者開始和身旁的同伴討論起來。
「喂喂，磊克向那個竹竿請教吔！」
「什麼？磊克不向我們請教就算了，竟然和那個睡了一個上午的睡鬼請教？」
「哎，什麼睡鬼？你沒看見他可是在馬車裡睡呢！身上還包了一張毯子，有那個人可以這樣睡？你說啊！」
「……」
竹竿、睡鬼。看來我睡的期間，我在旅行團中已經出名了嗎？但這種出名方式我寧可不要。
「我不會教你任何東西。」我沉默一下不去理會其他人的談論。冷淡的對磊克說：「但你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攻擊我，只要你能從我身上取得任何一樣東西，我便教你一項技巧。」
「什麼……」磊克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一丁點的錯愕和怒氣出現在他眼裡。
見這種情況，我繼續說：「我說過你需要耐性。如果你沒有耐性，那就去和其他人請教吧！相信他們會很樂意教你的。」
「只要能拿到任何一樣東西嗎……」磊克手握拳頭，輕微的顫抖著。他嘴角咧出一絲微笑，毫無徴兆的往我這裡撲來，大叫：「那正合我意！早就希望可以和銀梓大哥戰鬥了！」
跟我戰鬥？我閃身到一旁，隨手搶過一名旅行者手中的繩索，不到一眨眼就把磊克捆得和肉捲一樣。
看磊克不甘心的在地上扭動大叫，我丟下一句話就會去馬車上休息了：「說過的，要有耐心。」
這一出手，不少旅行者閉上了嘴，看我的眼神多了一絲敬畏。可能是我剛才的動作吧！磊克雖然不強，但也沒有弱到一踩就扁的地步，現在看到我只憑一條繩子就把磊克制服，多少也會提防著我。
就算他們提防我，我也不會去在乎，因為我比他們更早提防他們，這也是習慣，該不了的習慣。永遠，不會對任何人放下警戒。
隊伍沒過多久便繼續行進，磊克因為要守護隊伍也沒再找我說要和我戰鬥，一個下午，我待在馬車裏睡覺，又是整整睡了一下午。再次被人叫醒已是向晚時刻。
「喂，銀梓。」這次是萊亞過來叫我，他掀開馬車的簾子，一臉無奈：「你要睡到什麼時候？今天你從早睡到晚。」
「不然我要幹什麼？」我不答反問：「我不是守夜的嗎？早上自然睡覺啊！」
萊亞一時之間也說不出什麼話，他頓了頓嘆了口氣：「是沒錯啦！可是你這樣一直睡，他們都給你取上一個『睡鬼』的綽號了……好啦！出來吃晚餐，接下來就我們守夜了。」
我嗯了一聲，這才慢吞吞的走下馬車。看來隊伍的行徑速度很快，才一天的時間，就已經來到距曼哈斯有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森林入口。
「嘿，睡鬼銀梓，你終於醒啦！」
一出馬車，便聽到有人大咧咧的喊著我的名字。他加不加那個名稱我是不會介意，但讓我轉頭過去的原因是他的語氣——不屑。
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魁梧青年，我記得他，他是我和萊亞第一次見面時在公會大廳打架的其中一人。雖然兩人長得一模一樣，但我還是可以分辨出來，萊亞叫他艾倫。
「艾倫，對人語氣好一點。」萊亞就在我身旁不遠，他聽見艾倫說的話眉頭一皺，斥喝他。
或許萊亞的威嚴還不夠，艾倫反而指著我向他大叫：「為什麼？他什麼都沒做啊！只在那裡睡，為什麼我要對這種人和氣？」
「艾倫……」
「不用了。」我打斷萊亞準備說的話：「他說的都是事實。你不用替我說好話。」
我沒有理會萊亞的反應就越過他往紮營的方向走去，卡赫對我招了招手，靦腆的笑容沾著些許的風沙。
他遞給我一杯冒煙的雜燴，卻在遞到一半時眼睛突然睜大，另一隻手指著我身後：「銀梓大哥，小心！」
我知道他要我小心什麼，我接過湯，只憑一隻手向後一退，不偏不倚和磊克的拳頭相互碰撞，磊克的動作一愣，就被我單手扯了過來，抓住他的脖子將他提在空中。
「放開……」懸空的身體只靠脖子支撐，磊克的臉色漲紅起來，掙扎著想要脫困。
「你已經死一次了。」我很輕的說，然而他聽見後卻顫了一下。我繼續說：「而且我大可以殺死卡赫，就在你動手之前。」
他雙眼頓時睜大，死死的瞪著我，用僅剩的力氣說道：「你、敢……」
「我敢。別忘了我們之間只有口頭的契約。」我微微一笑，放下磊克。對卡赫露出一個教他放心的笑容，才在他身旁坐下來，啜起杯中的熱湯。
「銀梓大哥。」
磊克揉揉被我勒到微痛的脖子，走了過來。由於他的主子卡赫就在我身邊，我不擔心他會做出什麼對我不利的事。我回道：「什麼事？」
「沒什麼。」磊克撇過頭，在卡赫的另一邊坐下，良久才又說：「對不起，我太急了。」
「不用跟我說。」我用從廚師手中那來的叉子插起一塊肉，在吃之前和他說：「你應該跟你自己說。因為那關係到你的命。」
磊克默默不語，他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我吃完離開時他依然沉默著。
「你幹嘛不直接教他？」我剛走近萊亞，他頭也沒回就對我問：「這樣對磊克和你都好不是嗎？明明都是一個整體卻要搞成兩個團隊。」
「這不算兩個團隊。」我說的極為含糊，一點也不想和萊亞說明清楚。因為我還不信任他。他不像磊克，個性雖然暴躁卻十分直率，講話不必多繞好幾個彎。
「你很厲害。」萊亞忽然冒出一句讓我神經緊繃的話，他看著我笑笑：「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提防我。我也說過，我已經放棄邀你加入我們的念頭。」
我搖搖頭，回頭望著其他旅行者在營火旁談天說笑。又回頭看看自己和萊亞的處境——一個離營火足足有50公尺遠的偏僻角落。
我幾乎是想到就問：「那你呢？晚上就你一個人守夜？沒有其他人？」
他搖搖頭，也不怎麼著急從我這裏得到答案：「這是我們艾維旅團一項的傳統，最強的人負責守夜。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邀你守夜，其他人會那樣不解看你。他們或許不解我為什麼要請一個非團員的成員和我一起守夜。」
「那你為什麼還要邀我加入？」我回想起萊亞在出發前做出的演出，忍不住頭皮發麻：「而且……還要演成那個樣子。」
「那個啊……」萊亞臉微微偏向仍透著紅霞的天際，瞇著眼說：「有原因的。」
那是他第一次沒把話說清楚，也是第一次眼神內深藏著悲哀。
甚至是第一次，他在迴避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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